面对即将逝去的生命,我们如何给予他们最后的温暖?走进临终关怀医院,我们看到了护士长对老人的细心关怀;看到了最辛苦、也最值得赞扬的护理员;也看到了专业人才缺乏、医院未被纳入医保等现实困境。春节来临之际,记者带您看看临终关怀医院的人和事,喜与忧。
这家医院叫“北京松堂关怀医院”,创立于1987年,被认为是“国内第一家临终关怀医院”。
袁捷是松堂医院的护士长,在这里工作了近20年。
“如果没有爱,在这家医院绝对干不长久。”袁捷说,每个病人都有一个故事,每个病人都有独特的需要。对每一个新入院病人,她都会用最短的时间去了解其需求,并尽量满足:
扮演孙子给思念亲人的吕奶奶写信;帮助“张小姐”找到50多年没有见面的老同学;为信教的95岁协和医院老护士完成“受洗”心愿……
在松堂医院的两天时间里,记者跟着袁捷挨个病房转。令记者惊讶的是,她对每一个病人都很熟悉,对他们的病情、家庭、性格如数家珍。要知道,在这家医院,可是住着300多位病人啊。她亲热地称呼一位70岁的老爷子“小雨”,一位近80岁的奶奶“花花”。她还管两位高龄老人叫“老爸”,并偷偷嘱咐我“老爸只能有一个,千万别让他们知道我还有另一个老爸”。
“小燕子,穿花衣……”走在医院的过道里,对着迎面走来的一位老奶奶,52岁的袁捷扭动腰肢,挥舞双手,唱起儿歌。“吕奶奶好!”相互站定,袁捷搂着老人的肩,大声向老人问候。“袁护士长,几天没见着你,我可想你了!”扶着袁捷的腰,老人同样大声地回答,一朵绚烂的笑容瞬间在她的脸上绽放。
“经常有人问我,‘究竟什么是临终关怀’?‘临终病人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关怀’?那么,我们要看这个病人到底有什么需求,他有什么需求我们就给他什么关怀。总的来说,让病人舒适、安宁、不留遗憾。”松堂医院院长李伟说。
有一个大二女生,患乳腺癌晚期。她到达医院的那天,正好有一群大学生志愿者在组织活动,都围上来安慰她,给她唱歌。谁知,不到半小时后她就要求转院。“因为她也是学生,可能接受不了来自同龄人的同情。对她的这种特殊心理需求,我们没有照顾好。”李伟说,对病人需求的关注要更加“无微不至”。
与其他110多名护理员一样,程玉蓉吃住在病房,24小时陪护着她的3个病人,喂饭、喂水、翻身、擦澡、清洁尿便、换洗衣物、打扫卫生……没有周末,没有节假日,偶尔有事外出,请假一般不能超过一个小时,每月工资1800元。
“在松堂医院,最值得赞扬的就是我们的护理员。”李伟说,“20年前,我们的护士长,人送外号‘掀屁股’,意思是,她每次查房首先要把病人的被子掀开,看看大小便有没有及时清理。现在,已经不需要她这样做了,因为护理员自己会做。”
程玉蓉曾经照顾过一位赵奶奶,当被送到松堂医院时,已经很多天不吃不喝了。家属没有给她带碗带水杯,只带了一套寿衣。可是,程玉蓉很细心地观察老人,她用牛奶和特制米汤,一勺一勺地试着喂,结果老人吃了喝了,在松堂又坚持了一个多月才离开。
赵奶奶的儿子王先生,是一名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心理学家。开始对把母亲送到松堂医院来充满愧疚,总是说“我不孝,我不孝”,程玉蓉就宽慰他说,你就算把母亲接回家里,也不可能24小时陪在她身边。送到松堂来,我24小时管着,哪儿不舒服了,医生护士随叫随到。听了这番话后,王先生得以释怀。一个心理学家的心理问题,就这样被文化程度不高却质朴善良的护理员给解决了。
1月22日上午,有位病人去世了。记者从那间病房门口经过,看见两位护理员正在整理遗体,虽然很想鼓起勇气停下脚步,看看护理员是如何做完护理工作的最后一步,可是瞥见逝者遗容的那一刹那已令记者十分惊惧,以至于午饭都难以下咽。很难想象那些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护理员,在最初接手时会有怎样的反应。记者问程玉蓉,她回答得很简单:“开始肯定有些害怕,多了,也就习惯了。”
在宽敞的一楼大厅正中的七根柱子上都挂着照片。“这7张照片,展现的是松堂医院的7次搬迁过程;这7次搬家,反映出社会对临终关怀事业观念的转变。”李伟说。
1992年6月26日,医院准备搬到海淀区车道沟小区。在搬家过程中,有小区居民听说是临终关怀医院,“就是死人医院啊,晦气!”于是发动居民,集体阻挠医院入驻。好些病人睡在救护车里,躺在担架上,露宿小区楼外长达4个小时。无奈之下,医院只好重回原址。2003年2月26日,松堂医院最后一次搬家。情形已大相径庭:北京999救援中心、120急救中心、近百名出租车司机义务接送老人,沿途政府派出警力为搬迁队伍开道、护航,多名志愿者和热心市民义务帮助老人……
医院未被纳入医保范畴是李伟目前面临的最大困扰。“10个来咨询的人里头,最后能留下来的只有两三个,主要还是医保问题。”李伟说,松堂医院病床空置率目前达三成左右。
其他医院营利的主要渠道:药物和检查,在主要采取姑息治疗(缓和与支持)的临终关怀医院,全都被堵上了。私立医院而非福利机构的身份,又使得其获得的社会捐助微乎其微。
“老龄化社会”来临,催生着临终关怀的社会需求。“临终关怀事业应该是属于全社会的福利事业,还是一个自负盈亏、自生自灭的行业?”李伟说,“希望在不久的将来,我们国家不仅有‘希望工程’,还能有‘夕阳工程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