莱州27岁女孩葛娟娟平静的生活在10个多月前的一天下午戛然而止。母亲吕丰莲在家门口突发脑溢血,在医院经历15次病危后被劝出院“准备后事”。可葛娟娟和爸爸葛松波并不放弃,他们把吕丰莲接回家,靠着“鼻饲”和“插管呼吸”维持着她的生命。
葛娟娟的姥爷今年80多岁了,半身不遂,葛娟娟一直惦记着姥爷。天冷了,葛娟娟在公益“替你看看爹和娘”活动上许了个愿,希望有义工能替她去看看姥爷,给老人家送去一床暖被。
“那天,外面刮着很大的风……”
那是2012年2月11日,葛娟娟的母亲买菜回来爬楼梯走到家门口,忽然摔倒在地上。独自在家的妹妹给葛娟娟打电话,她疯了一样跑回家。
急救医生跟她说:“是脑出血,赶快叫你爸,快不行了。”到了医院,做完CT,医生拒绝手术,因为“已经没有生命体征”了。
“要做!”娟娟坚持着,父亲葛松波正在外地出差。在电话里他冲医生吼道:“你不给我老婆做手术,我回去跟你拼命!”
手术进行到凌晨。第六天晚上,母亲已经肝衰竭,胃出血流了半痰盂,被从重症监护室推了出来,医生问“回老家还是送太平间?”葛松波不信,又让推了回去电击,抢救。在医院,母亲一共被下了15次病危通知。
住在重症监护室里,一天的花销近1万元,娟娟打算把攒的2万块钱拿出来,但父亲不让她动。娟娟还是偷偷把钱交上了。
再后来,父亲找出了房产证。
有亲戚开始劝他们了。“你都知道往里扔钱了,还扔?”
“她是我媳妇,我把房子卖了,我也得救她。”葛松波说。
“你孩子怎么办?”
“我养着我妹妹。”娟娟冲出一句。
“你傻啊,你爸以后怎么办?”
“我养!”
“你妹妹呢?”
“我也养。还有我姥爷,我都能养着他们!”
葛松波带着妻子的片子走遍了省内的所有大医院。在烟台,一位著名医生看了片子第一句话是“去世多久了”?看了术后的片子,第二句是“手术很成功”,最后却告诉他“你老婆永远醒不过来了”。
在没有自主呼吸,切开气管插管的情况下,一般病人会很快感染。但是回家后半年多的时间里,母亲一次也没有感染过。
“俺妈是个孤儿,从小被领养的。俺爸和俺姥爷家是亲戚,他十几岁见到俺妈时,就有种很想照顾她的感觉。父亲一直说,他要一个人养着这一家‘三个孩子’。”临出事前,因为妈妈不会拼音发短信,父亲给她买了部手机。有一次母亲来找娟娟,问她“好”字怎么写。
“俺妈小学文化。”娟娟说,她过去一看,原来是爸爸给妈妈发了一条短信:“丰莲,我想你了,你想我了不?”
葛娟娟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母亲早点醒来。最初,莱州的义工群里,谁都不知道这个漂亮女孩家里出了这样的事。
“那天晚上,她突然在群里求助。”义工“选择”说,葛娟娟的母亲体温骤降到34度多,守在医院的父亲让她去买个暖水袋,可是天已经很晚了,女孩有些“走投无路”,才在群里发出呼救。
去到葛娟娟家里之后,才能真切地感到这一家人的困境。
记者进门之前,葛娟娟特意又在屋里拖了一遍地。这是一个灯光有些昏暗、到处堆放着药、米粉、被褥的空间。客厅里,葛娟娟的母亲躺在床上,浑身苍白,身下是防褥疮的气垫。她双眼紧闭,喉咙间插着一根塑料管子,呼吸的时候能听见“呼噜呼噜”的声音。
父亲葛松波坐在一旁的沙发上,一直睁大着眼睛盯着妻子。每隔两个小时,定好的闹钟就会响起提醒父女该喂水喂饭了。这时,娟娟会用一个针管,一管一管地把米粉糊或水打进母亲的鼻腔里。经常地,一管米糊下去,昏迷的母亲会一激灵。
2小时喂一次饭水,3小时吸一次氧,随时测量体温、吸痰,只要觉得屋里干燥或有灰尘就立马拖地……这样的日子,葛娟娟和父亲一起坚持了10个多月。白天,父亲就坐在客厅看着母亲,到晚上换成葛娟娟。有时父亲让娟娟去睡一会,她就保持房门开着,屋外一点动静她就爬起来。
这天傍晚,我们再来的时候,葛娟娟正在用温水给母亲擦拭按摩身体。一点一点,一双修长的手搓捏着母亲苍白浮肿的脸、僵硬的手、时常冰凉的腿……边搓她边跟母亲说话,有时会微微笑着。
2012年8月,在日复一日照顾母亲的过程里,葛娟娟加入了莱州义工群。跟父亲交班后休息的那几个小时,她也会跟大家一起去做些公益活动。有时候去拾捡垃圾,有时是去孤儿院看望孩子,这样的时间并不多,但每一次葛娟娟都很珍惜。
“可能家里越是这样,越是更能明白那些跟我一样的人。”葛娟娟说,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去做公益,从某种方面来说,做些公益好像能支撑她,给她一些快乐和安慰。
那次深夜因为热水袋求助之前,没有人看出来娟娟家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。尽管家里欠着几十万元的外债,尽管现在母亲一天的花销就要过百元、家里还有上学的妹妹,葛娟娟从来都是安安静静做公益,没有向谁倾诉过。
“跟别人说了,只能是多一个人为你难受,我想靠自己。”在这一点上,娟娟有着特别的执拗。母亲出事这些天,她都是一个人跑到小区的树丛里偷偷哭,哭完了笑着回家。当有人提出为她向社会寻求捐助时,她也拒绝了。27岁了,我们问她是否想找一个人帮她分担,这个漂亮的女孩子还是倔强地摇摇头。
“我们家的情况太特殊了,我只想一个人努力,让家人都能活下去。”
义工“选择”和“老鱼”给她找了一份工作,在汽车4S店里做汽车用品的销售。葛娟娟休息的时间更少了,白天上班,下班之后还要帮一帮白天没有休息的父亲照顾母亲,睡不了几个小时又要去上班。
这天,忙了一上午的她因为我们需要拍照不得不请假回家。莱州下雨了,雨雾中,买了一袋子馒头的她,一手打着雨伞,一手扶着车把,骑车回家去。透过模糊的车窗,这个红衣女孩的背影在雨中格外鲜艳……
“我感觉我妈现在这样,我有点知足,比医生说活不了多少时间好多了。”葛娟娟说,她曾经有过叛逆的时期,但是现在她知道了,亲人,一辈子只有一次。
葛娟娟还有一个牵挂,那就是她的姥爷。
“我上幼儿园,姥姥就搬个小板凳在外面守着。他们是我最亲的人。”
母亲出事前,已经患脑血栓行动不便的姥爷跟着他们一家住。出事以后,姥爷不得不搬到舅舅家。
10月,葛娟娟在雅虎公益频道“替你看看爹和娘”栏目中许愿,希望能有人代她去看看姥爷,给他送一床暖和点的被子。这个愿望被同是莱州义工的人领取了。
我们带着娟娟来到舅舅家,但是在车上她始终没敢下车,只是望着姥爷住的小屋默默红了眼睛。
葛娟娟的母亲出事以后,已经几乎无法行走的姥爷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挪到他们家,知道了事情的原委。从那以后,老人的精神就垮了一半。
推开这个院子南边的一间小屋,我们看到了葛娟娟的姥爷。一进屋,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异味。这间屋除了一张床,一张桌子、一个放衣服的纸箱,没有其他的陈设。老人穿着几层衣服坐在床上,盖着的那床被子显得很单薄,在这个有些阴冷没有任何取暖设备的小屋里,也许是因为脑血栓后遗症,也许是因为真的觉得冷,老人一直在抖着。
“冷不冷?”我们问他。“白天不冷,晚上冷。”老人的眼睛仿佛干涸了一般,笼着一层迷茫的神色。我们说明了来意,他迟疑的目光慢慢转向我们,像是抱着很大的希望问:“我闺女怎样了?”
“还在家,一直没醒。”
老人仿佛憋了很久的委屈,眼泪涌了出来,一粒粒滚落在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。“我闺女是个好孩子啊,我这个人命不好。”
几天以后,莱州义工们将羽绒服和棉被送到了老人的小屋。
他还在等着,等他的女儿醒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