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下了雪,在河北省石家庄市行唐县口头镇牛下口村,沿着有些曲折的村路,左拐右拐,看到两户人家,一户人家已经盖好的房子,还没有入住,在这家新房的旁边,是一个老旧的院落。

城市人很难想象,在农村里还有这样的院落,没有大门,进去是一口井,上面还有辘轳,说明这户人家现在还在喝着井水,井旁是一堆劈柴,已经异常老旧的土坯房一共两间,门口还垒着两个灶台,灶台旁,还有两个已经非常少见的风箱,如果不是院子里还有一个已经坏掉的卫星大锅,你很难想象,现代农村还有这样的院落。
而这个院落的主人比这个院落的历史还要长的多,103岁母亲韩吉连与83岁女儿牛省妮就相依为命,生活在这个院子里。
附近村落唯一个裹脚
屋里仍然有一个灶台,上面坐了一只黑黢黢的水壶,炕是火炕,上面铺着几个褥子,一个被子很随意的卷了起来,墙皮斑驳,黑色、黄色、白色,各种颜色都有,一张不知是
什么年代的椅子摆在屋子中央,用力一动它,就摇摇晃晃起来,发出令人心悸的吱吱声。
83岁的女儿牛省妮对记者说,她自己睡在外屋,里屋是母亲住着,“那里没有生火,有些冷,但母亲闻不了煤气味,只好分开住。”
里屋的光线不好,103岁的韩吉连坐在床上,看着记者,有些诧异。
屋子里除了一个土炕,还有两个大瓮,除此之外,再无别的东西。 韩吉连看起来神色还不错,穿着棉袄棉裤,头上戴着一种只有过去的老太太带着的那种帽子,黑色的,上面还有一个白扣,脖子上围着围巾,炕边放着一个板凳,韩吉连说,
这是她的腿,由于岁数太大了,她腿脚已经不灵便,每次出屋,她都要弯下腰,用手挪动板凳,随着板凳一步步挪出去。 韩吉连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哪一年生人,只记得自己属狗,女儿牛省妮说,母亲是附近村子里岁数最大的人,她从六七岁开始裹脚,“现在脚趾头都是裹在一起的,也是附近唯一个裹脚了。”
除了一条腿不能动之外,韩吉连的耳朵也听不清,除此之外,别的还好。
母亲是妇救会 女儿是儿童团
女儿牛省妮说,她刚出生,父亲就因为和母亲生气,离家出走了,后来再也没有回来,家里就她一个女儿,“这一辈子,我们就一直生活在一起。”
记者问韩吉连一些话,她听不清,指了指自己耳朵,“听不见,听不见。”她有些着急。
牛省妮说,她和母亲说话还可以,日子过久了,有时候即使听不见,看口型也能猜出来。 在牛省妮的帮助下,记者断断续续地了解到,韩吉连的父亲曾经是村里的村主任,在父亲的影响下,韩吉连是村里妇救会的,平时开展妇女运动,后来支前八路军,韩吉连她
我们妇救会的伙伴们就给八路军做军鞋,“母亲说过,那时给八路军做军鞋,大家可精心了,纳鞋底子,一针一线缝的密密的,只想着自己多缝一针,战士们的鞋就更结实一点,打起仗来就更有保障。”
牛省妮说,母亲那时候做好军鞋,都是偷偷地给八路军送过去,“怕别人知道”,至于为什么怕别人知道,记者始终没有问清楚,估计是怕敌人报复。 牛省妮说,母亲是妇救会,我那是参加了儿童团,“每七天轮一次,到村口站岗放哨,拿着红缨枪,看见人过来了,就过去问问他是干什么的,还查路条,有时候别的村里来
人送信,我们儿童团还要跑回村里把信送到,当时别看小,干劲可足了。”
在韩吉连的描述中,她还记着有一次洋鬼子(日本兵)打过来,村里通知大家伙赶紧转移,她们就从米家庄转移到寨南躲了很长时间,“印象是在那里过了一个年,那时村里还有没有转移的,到后来都叫鬼子抓走了,听说是给鬼子干活去了,再也没见过。” 从老太太的讲述中,我们似乎可以看到很久之前的岁月,感受到历史就在我们身边。
生活靠百岁津贴
牛省妮说,父亲离家出走后,母亲一辈子和自己在一起,等着父亲回来,但终于没有等到父亲,“估计父亲早就不在人世了。”
牛省妮后来结了婚,生了两个儿子,现在儿子们单过,就她和母亲在一起。
家里的经济来源主要是母亲的百岁老人津贴,每个月有200元,牛省妮说,“我现在没有低保,但是有新农合,平时吃点药啥的,还是能报销些。”“儿子有时也给一些,我们岁数都这么大了,干不动活了。
但这200元毕竟还是少,现在的钱不值钱,牛省妮说,她们家的主要开支就是药,“和母亲一样,我也有一条腿不好,老是疼,另外还有高血压,不吃药就受不了,老得买。”
看得出,两位老人的生活还是比较拮据,在韩吉连屋里的大瓮上,放着两桶油,牛省妮说,这还是人家民政慰问时送的,我和母亲就省着吃,过年了孩子们给拿点肉,才算开开荤,“我们平时主要吃方便面,面条,粥,平时很少炒菜。吃的都是孩子们自己种的,这倒用不着花钱。”
其实母亲除了一条腿有毛病外,身体还算不错,牛省妮说,她是村里岁数辈分最大的,大家都很尊敬她,有些事也征求她意见,只不过现在耳朵不好使了。
母亲想早点死不拖累女儿
在和母女二人的谈话中,记者能感受到她们深深的感情,这感情,已经80多年了。
牛省妮说,母亲闻不了煤气味,我们就分开住,但我晚上睡觉的时候,总是特别轻,母亲那边稍微有点动静,我就披上衣服走过去看看,尤其是阴天下雨的时候,房子漏,我就赶紧过去,把母亲挪动到不漏雨的地方,后来,我们在房顶上放了一块塑料布,挡住雨水往屋里漏。
韩吉连大部分时间都在屋里坐着,有时候天好的时候,自己就会靠着板凳挪到院里去晒晒太阳,一个人,静静地坐着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牛省妮说,“其实她活这么大岁数,大家都说是好事,人生七十古来稀,现在都一百多了,只有我知道,她其实想早点死,她总认为,活这么大岁数干嘛,啥活也干不了,还得80多岁的闺女伺候,纯粹就是个拖累,早死早好。”
每当她跟我说起这个事的时候,我就劝她,还是活着好,“咱们在一起80多年了,你不在了,我还怎么活啊。”
每到这时,母亲就握着我的手说,可就是拖累了你啊。
牛省妮说,娘,你是我的亲娘,我不伺候你谁伺候你,只要你活一天,我就伺候一天。